为了饭（44）
44. 只有我知道
王源表情认真的时候，看起来还是很冷淡的。王俊凯盯着他的脸他的眼，一字一句问，“你说啥？”
“我有孩子了。我的孩子。”
“你跟谁？”
“Kirstan，她男友同意，昨天刚确认发育正常，我走的正规渠道。我我我没跟她睡，人工授精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王俊凯一直看着王源的眼睛，也不说话，看得王源都快要哭了。
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奶，癌症，等不了了。我这辈子肯定是要有自己的孩子的，所以想干脆圆她一个愿望。我奶就我爸一个儿子，我爷爷死得早，我爸也就我一个儿子，小时候我奶天天带我。。。”
“我问的是，你为什么不跟我说？”
王源抿起嘴，扭头看向窗外，没一会儿又扭回来，红着眼睛跟王俊凯对视，“这个事情不管怎么说，都是我错了，并且做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在做错事，不管我怎么跟你解释，结论都是我错了，所以你不用期待我有什么特别好的理由给自己开脱。你现在还想听我解释吗？”
“你说。”
“我跟你，咱俩，还是不一样。就算将来分了，你找个喜欢的女人，照样能结婚生子。但是我不行，我对着女的就硬不起来，没法儿跟谁睡出感情来。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，如果我能有孩子，也就不用形婚祸害一群人了。所以不管有没有你，我都得有个孩子，还必须尽早，也必须在国外，回国的话想瞒住我爸妈太难了，也有太多隐患。跟你在一起之后，我才有了这个打算，所以当时我加了那个LGBTQ社团，就是想了解这方面的事情。我一直跟Kirstan保持联系，也跟她讲了我爸发现咱俩的事之后不许我回来上学，没收了我的手机。所以她才愿意帮忙。
我不告诉你是因为，你做事情，大事儿，都是有自己计划的，大学刚毕业就要孩子肯定不在你计划里，你九成九也不会愿意这个时间点就当爹。如果我跟你说了，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【这是我们俩的事情，要一起讨论】。然后你会分析利弊，结论是，现在要孩子，只是单方面便利了我的生活，而你既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，又没有做好迎接这个生命的心理准备。更别说我了，完全没有当爹的样子，孩子出生了我大学可能还没毕业。这样一个环境，是对孩子的不负责。
有了结论之后，两个可能，你坚决反对，我只能放弃或者跟你冷战，甚至分手。再或者你为了我的自私而同意，但心里还是抗拒的。你会跟我讨论要这个孩子的花费，会坚持要承担一部分，会长久的处于一个矛盾纠结的状态——反感这个决定，又因为你的责任感，不得不费心费力。不管是哪种可能，咱俩谁也不会快乐。
更别说。。。我和男生打篮球你都会不开心，要是知道有个女人将成为我孩子的妈妈。。。”
王源分析的头头是道，镇定异常，不知道草稿打了几遍，听得王俊凯脑袋疼。
他坐在大巴车后面，火冒三丈也不敢大声说话，开口仍是一根利箭，“那你怎么现在愿意告诉我了，怎么不干脆瞒到孩子出生？”
“我知道应该尽可能提前告诉你，又一直不敢说出来。但是昨天刚满四周，去拍了图，我看了之后。。。”王源一眨眼，泪就藏不住了，他拿手背揉了揉，然后翻了下包，递给王俊凯一张彩超。
照片里是一个胚胎，已经长成了豆芽菜一样的人形，大脑袋，隐约有了耳朵和鼻子的轮廓，安安静静浮在子宫里。
王俊凯看了很久，王源说，“他已经有心脏了。”
大巴车停到了一家饭店门口，游客们下去吃午饭，车里只剩下他们俩。
王俊凯手里还捏着那张照片，那是王源的孩子，是男是女还不知道，生下来或许会有白人母亲的大眼睛，也可能是一双东方来的杏眼，刚生下来时他的皮肤很白，手可能只有一颗青柠大，指头一定很长。不管这个小家伙是怎样的形状，他都流着王源的血，是王源生命的延续，也是自己所缺席的，王源童年与少年时光。
“我想在他出生前买好房子，其实昨天晚上你睡着后，我就把图册发到你邮箱了。王俊凯，他是我的孩子，但如果你愿意，他也可以是我们的孩子。”
王俊凯扭头看着王源，眼睛深得可以溺死一条鱼，“你不跟我商量，不跟我说，到底是为什么？”
不等王源作答他又说，“你说了那么多理由，但到底是为什么。”
王俊凯用的是陈述语气，因为问题的答案他知道，王源也知道。他把那张照片放进了自己的钱包，王源看见后就将脑袋抵在他前胸，王俊凯揽住他，叹口气，摸了摸王源的头发。
为什么明知道早晚要说，晚说不如早说，还是瞒了那么久？
为什么明知道应该商量，商量了才算是尊重，还是一个人扯着蹩脚的英语打听张罗，小心翼翼背着枕边人焦虑着急，失眠到天明？
那么一个人又为什么会被病痛折磨却又不肯就医？骨头烧着疼，晕眩呕吐，咳血无力，明知道早晚还要就诊，晚去不如早去，还是固执地独自承受？
你喜欢的有多不容易，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，就只有我知道。
你有多恐惧失去，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，就只有我知道。
【有了结论之后，两个可能，你坚决反对，我只能放弃或者跟你冷战，甚至分手。】
你的轻描有多沉重，淡写又有多艰难，分手两个字笔画有多简单，幻想起来又多令人生寒，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，就只有我知道。
所以为什么一张照片就能驱散恐惧，让你心生勇气？
因为生命的传递太厚重，即便只是一个色彩单调的画面，你也感动不已，觉得他是新生，是救赎，是完美到可以修正你所有错误的载体，是唯一值得你无条件深爱，享有你无数次原谅的存在。
你为何觉得那照片也能同样的打动我？他是你的一部分，不是我的。
因为你没去思考基因的构成，而是拿感情来做加减。
他是你的一部分，我也是。
并非世人愚笨，难解你心事。只是存在这么一个世界，里面除了你，就只有我了。
有人吃完饭往回走，王俊凯就拉了王源下去，买两个三明治带回车里。他开了流量看邮件，然后跟王源说，“房子还是选那个离市区最近的吧，将来你上课也方便点，冬天暴雪车开不了，好歹能靠两条腿走着出行。”
“好，好，我这次回去后就买。”
“只付首付吧，分期我来还。”
“钱我都准备好了，分期算上利息也不划算，再说你刚。。”
“家应该是两个人共同经营承担的。”王俊凯打开一罐汽水递给他。
“对，但房子也不是唯一的开销，孩子生下来后Kirstan说会母乳喂养他三个月，然后她就要和她男友去法国读研了。奶粉钱，将来去幼儿园的学费。。。你将来领工资养着孩子，不比咱俩付房贷强吗？”
王源这笔账算得客观又理智，但王俊凯最后也没做出实质性的让步，“再想想吧这两天。”
王俊凯啃了几口三明治，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爸妈？”
“等这次露营回去吧，我走之前骗我爸说我要做生意，才拿到了这笔钱，买房子前肯定要老实交代吧。”
“恩。。。那孩子出来之后。。。怎么带？我家就我一个，我也没经验啊。”
王源有些没底气地说，“如果我爸妈能用八九个月时间平静下来接受的话。。。让我妈过来帮个忙？到时候家里生意处理好了，我爸身体应该也差不多了。”
“那万一他俩不愿意过来呢。。。”
“请保姆吧？我跟着学学，少报两门课在家帮忙。。。”王源顿了下，“但我觉得不会这样，我感觉，我感觉他俩不出一个晚上就能想明白。”
王俊凯没回话，默默看着王源。
“真的，我爸妈我心里还是有点谱的。你妈可能还见过你墙上贴的杨幂海报，”
“我没贴过她的！”
“行行行，打个比方，打个比方。但我妈肯定猜得到我早就弯了，所以大概天天都在发愁将来万一我不听话，跟男人跑了，她要咋办。结果我突然给他搞了一个孩子出来，不是抱别人的，是我的种，她估计不到一小时就能high起来了。”
“就算是这样，她要是过来，那不就是和咱俩住一起吗。。。？”
王源哽住了，冲王俊凯眨眨眼，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王俊凯叹口气，“这个也再想想吧。。。”
到了国家公园的木屋里，王源一屁股坐在床板上，“其实，在昨天看到孩子照片之前，我都后悔了。真的。我知道你现在在考虑各种现实问题，我也都想过了，不管怎么考虑，咱俩都没法完全做好准备。所以我一边希望这个孩子顺利成长，一边又后悔自己的决定，甚至有点期待过程不顺利，那样我就可以一直瞒着你这件事。但是看到照片之后，我的那种心情，就是，心一下子就软了你知道吗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王俊凯摸摸他的头，“还有八九个月，一定能准备好的。”
说这话时王俊凯心也虚，他刚做好未来五年的职业规划，王源冷不丁多了个孩子，暂且不说经济上的负担，时间和精力上就难分配。更何况他才二十三岁，满心期待和王源二人世界，这个孩子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。
他没跟王源发火生气，不代表真的释然，而是不原谅王源就没法过日子。即便王源瞒他瞒到这一步，他还是见不得他哭。真发火，王源不会跟他吵，顶多一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生气我理解你继续吧。然后呢？冷战分居，哪怕是两三个月不见面不联系，有什么用呢？
王俊凯心里明白，他接受是早晚的事，好不容易得来的朝夕相处，就别再折腾了，跟王源发火，受罪的也是自己。
所以他既做不到原本计划的林中亲密，海里嬉耍，又无法撇下王源自己去大自然里静一静。两个人只能沉默着并排在山上行走，小松鼠从面前跳过也缓和不了气氛。走了快一个小时，王源突然说，“你看过暮光之城吗？”
王俊凯看了下眼前景致，“初中看过，是挺像的。”
他们默契如此足，王俊凯不需解释就知道他下面那句要说什么，反倒让王源一时间难接腔。
他预想里王俊凯是该发火的，不发火也要冷暴力，结果这么大个事儿，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局面。
“老王。。。你还是发个火吧。你越不跟我生气我越愧疚，我这次就是做错了，还是大错，你不惩罚我，我我我真的都不知道该干啥了。”
王俊凯停下步子，扭头看身边的人，一脸无助失措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盯着自己。“那行，罚你。”
说完照着王源的脖子就啃下去了。
啃得皮肤渗血。
“痛吗？”
“。。。好爽。”
“等回去了，我再发火。”
“啊？”
“你下周不是没课吗，待家里给我泻火吧。”
王源红着脸小声挤出一个“好。”
“该吃晚饭了，回营地吧。”
“好，好啊。”
于是就这么十指相扣走回去了，跟大部队一起BBQ。同行的大一学妹见他俩贴在一起吃烤串，就问“你们是兄弟吗？”
王源一本正经地说，“是基友。”
王俊凯本来期待的是男友，但王源说基友。。。也还真不能算错。
学妹果然误会了，“哦哦这样啊，看你俩长得挺像。”
“我俩？真的？”
“真的啊。”
王源看了看王俊凯的脸，又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自己的，从额头比到下巴，“这找不来一个地方像呀。”
学妹一双眼探照灯似的来回打量，“诶真的是。。。可你们刚才走过来，我真的觉得很像啊。。。”
一直沉默的王俊凯咽下嘴里食物，很平静地说，“夫妻相。”说完就凑过去，用自己的大油嘴碰了下王源的，然后去一旁拿食物了。王源冲表情相当精彩的学妹微笑，“我们是真的基友。”
晚上有木屋可以睡，王俊凯还是拉了王源去野外草坪，一起钻进双人睡袋，满眼星空就是天花板。
王源觉得人一辈子，如果有条件，都该来这儿的野外看看星星。
景致太美，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也有无穷趣味。
王源盯着星星轻声说，“这八个月，咱俩尽可能多出去看看吧？”
王俊凯侧过头，看着王源眼里的星星轻声答，“好啊。”
“一个孩子太寂寞，将来我们再要一个你的吧，像你。”
“也可以。但是像我太没意思了，还是你的比较可爱，软着声音认个错别人就对他气不起来。我不行，我小时候。。。跟土豆一样，黑瘦。”
“噗，”王源也侧过头和他对视，眼里映了星光，“土豆多可爱。你小时候肯定特别傻，还中二。”
王俊凯看他笑，就也跟着弯了嘴角，“是，是挺中二的。一点也不可爱。”
“怎么不可爱了？要一个吧，我喜欢他。”
“你喜欢我就够了。”
王源突然没了笑，认真的看着王俊凯那双眼睛，“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。”
王俊凯微微皱眉，“我应该能感觉到。”
“你不能。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有时候我觉得，我喜欢你喜欢到了一个不真实的地步。感觉。。。特别的假。有时候半夜醒了，看见你睡在旁边，或者今天在林子里，你牵我的手。。。我就会突然觉得不真实，很难说清楚，就是会心里疑问，‘他怎么就和我在一起了呢’。”
王俊凯想问他，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，就已经喜欢上我了？但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，因为答案本身没有意义，这世界上更有意义的事太多了。
比如在星空下和恋人一起躺在草地上，牵住他的手，然后用一句话驱散他的不安与恐惧，回应他深情的凝视和袒露的心迹——
“王源儿，结婚吧。”
那双眼睛瞬时瞪得浑圆，又很快蓄了泪水，存在眼眶里不肯流出来，“万一你不喜欢带小孩儿呢？”
“如果那是我的孩子，我肯定喜欢带。”
“可是万一他真出来了，然后你发现你还是没做好准备当爹，然后你发现那种生活让你很疲惫，然后你发现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了，然后，然后就是。。”
“我想成为他的法定监护人。”
“可是我怕就是。。”
王俊凯干脆伸手捂住了王源的嘴，他皱起眉头又露出一丝笑，
“王源，我是在跟你求婚。你不要拒绝我的求婚，好不好？”
王源看着他，王俊凯突然就想起小学作文常用的那个词——忽闪忽闪。真是忽闪忽闪，明明捂得是嘴，总感觉手心扫过了他的睫毛。
王源点点头，王俊凯把手收回来。
“好。”
不是故意吊人胃口，但下一章或两章的大结局要等我出门回来后写，因为不打算带电脑了。。。掐指一算，下周结束前【？】完结吧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