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饭（17）

为了饭（17）

17. 老子真是为了爱什么都说得出来。

D大的中国学生会要换届，王源被投上了副主席的位子。其实海外的中国留学生会在一众社团内独树一帜，大都忙于从大使馆要钱，从学校要钱，从当地华商要钱，从银行等处要钱等事务，然后举办一些中秋春节晚会，九月初迎新，其余时间协会内部吃吃喝喝。王源英语不行，但从小跟着家里耳濡目染，情商高会来事儿，又主张钱就是用来花的，花完还会有，经常提议给各部门发聚餐经费，人气自然比较高。

 

加之海外男性留学生多有基因突变趋势，用刘瑜教授的话讲，王源这样“为国争光”的颜值在“丧权辱国”的大环境下，就显得难能可贵了。

 

王源要修的小学期七月初开学，学生会领导层决定前一天在图书馆讨论区开会。王俊凯借了书往外走，就看到坐在沙发上说话的王源，他穿着白T和深蓝牛仔裤，一脸认真地和别人讨论，手上拿了笔，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。王俊凯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投入的样子，有些新奇。看他不知听见身边人说了什么就笑开了，仰躺在椅背上捂着肚子抽搐。

 

原来他回来了。

 

王俊凯没理由上前打招呼，他和王源正处在一种极致尴尬的阶段，以后会缓和还是形同陌路他心里也没谱，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就往家走了。王源和学生会的一起讨论接下来要办什么活动，他有私心，就提议说趁这两个月T村暖和天气好，要不找个周末组织大家去本省的国家公园玩儿吧？T村虽然一年里要下半年雪，但7、8两个月却是异常美丽。街道边树木葱茏，每家院前都种满各色鲜花，其中大朵的绣球花最是夺人眼球。海边餐厅都将桌椅摆在外面，吹着风喝啤酒吃牡蛎别有番滋味。C岛是个国家公园，秋季赏枫是一绝，夏季露营也很合适。

策划部的说会和华人旅行社联系，出个策划书，事情就算定下来了。王源查了日历，说就七月的第三个周末吧，大家说可以，就这么定了。要走的时候王源问几个女生用不用送，然后开车将她们一一送回了家。

 

王源到家刚好是大中午，他去王俊凯住的公寓楼下的火锅店吃饭，刚巧看见坐在那里等菜的王俊凯。两个人见了面，王源隔了两张桌子大大方方跟他打招呼，王俊凯说你也自己来吃饭吗？王源说对我买点带走吃。

王源点了单也不找位子坐下，站着等。王俊凯咳了一声，说刚从重庆回来吧？王源说对啊，前天刚到。王俊凯说其实上午还在图书馆看见你了，开会啊？王源说对，学生会在组织夏季活动，诶对了，我们可能过几周组织去C岛国家公园玩儿，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啊。王俊凯说不是你们学生会的也可以吗？王源说没事儿，大家都认识，都是D大的中国人，没那么严格。王俊凯说那是几号？王源说还没定呢，你可以关注我们微信或微博账号，到时候会提前说的。王俊凯点点头，他的饭上来了，王源就拿出手机玩儿，他也不好再说什么，埋头吃盖浇面。

 

过了一分钟，王源跟王俊凯打个招呼就拎着饭盒走了，王俊凯自己心里想着，王源真是个不错的人。一直都是那么礼貌，又不过分热情，他觉得这样的人往往看着好亲近，却难和他真的关系亲密。而自己呢则恰恰相反，表面上没那么热情，其实并不太会看人，稍有人主动靠近就容易打开心扉。他不清楚gay更希望有男性好友还是女性闺蜜，默默思考若不是那一晚的意外，也不知王源是否本存了和自己成为好友的期望。

 

王源在开学的第一个周四发朋友圈，说这个华裔的统计学老教授chinglish说得我一个中国人都听不懂，板书更是醉了，此刻源哥对着这周的作业，心里苦。

王俊凯看见了这条消息，他那里还留有去年的笔记。周小粥说的没错，他不能太主动接近王源，免得人家误会，但现在是王源有需要，他只是作为同学，作为他上学期的老师，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，安的是ISS认证了的好心，应该。。。没问题吧？

 

【我这里有之前统计课的笔记，也是Dr.Zhang的课，他应该板书内容不变，你要吗？我字也不好看，可能就比他强一点点。】

 

王源那会儿正沿着海边跑步，耳机里是王俊凯最近听的Boyfriend，他把手机从胳膊上取下来，看见内容差点没摔个狗啃泥。

 

【啊。。。那真是太感谢了！我去找你拿吧？你这会儿在宿舍吗？】

【我暑假搬出来住了，在Park Mac.】

【那离我家挺近啊，我现在在外面跑步，大概十五分钟后回去，那会儿你还在家吗？】

【在。】

【好的好的，我到了给你信息啊】

【恩没问题。】

 

王源用十五分钟跑完了二十五分钟的路，又站在王俊凯公寓楼下用两分钟平复呼吸，这才叫王俊凯下来。

 

王俊凯把笔记本递给了浑身通红的王源，他身上灰色的棉短袖有大块深色汗渍，额前刘海也挂了点汗珠。王源接了笔记本就要走，“我太热了，急着回去冲澡。谢谢你啊真的是，回头请你喝东西。”

王俊凯点点头说没什么，反正我也不用了，王源又重复遍谢谢，就跑走了。

 

王俊凯看着他短裤下露出的一截细长小腿，暗自思索自己是不是也该多出去跑跑。

 

王源回了家先打开笔记本看，王俊凯真是耿直，完全没说假话——

这字体果真就比Dr.Zhang的强一点点。

1.5点点都没有。

 

开学第二周的时候，学生会宣传部把C岛周末游的信息放出来了，王俊凯微博上有关注官微，但他一时间不知要不要去，毕竟他和学生会的人也不熟。

王源特意给周小粥打了个电话，问她会不会去，周小粥说她那个周末没安排，那就去呗。王源说会带着蓝莓吧，周小粥说蓝莓父母最近来加国了，蓝莓那几天要陪他们逛V市。王源说心疼你，那要不你看看带几个别的朋友一起吧，人多了也热闹，最重要的是我们能拿下团购价。

周小粥想了想说我玩的好的都回国了，就剩王俊凯，不方便吧？

王源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，我们俩现在就是正常朋友，那事儿早过去了，一起去玩儿的人有那么多，少接触就行。

周小粥说真没问题吗？王源说俩大老爷们儿，哪儿有那么纠结。

 

你以为周小粥真的就信了吗？

 

真的信了。

 

王俊凯接到了周小粥的电话，问他要不要报名。王俊凯说算了吧，我也不认识你们学生会的人，你去吧。周小粥说是因为王源的缘故吗，你俩现在啥状况啊？王俊凯主动借了王源自己的笔记本，心虚，只能跟周小粥说，“那事儿早过去了，哪儿有那么纠结。”周小粥一听乐了，“看来你们男生的确是心大啊。你俩也真有意思，说的话一模一样。”

 

“一模一样？”

 

“对啊，他也说俩大老爷们儿，哪儿有那么纠结。”

 

王俊凯心想王源大概是说了实话，毕竟两人见面时他看上去就很自然，于是答应了周小粥，说今晚就报名。

 

D大周一到周四才有课，周五清早他们就出发了，一行四十人，租了一个长途大巴。王俊凯和周小粥一起坐到了最后面，王源坐在第一排清点人数。

那天王源穿了个白T，上面布满黑色菱形线条，他还反扣着戴了一顶帽子，刘海勒在帽檐里，露出额头和眉毛。他双腿跪在椅子上，面朝车尾，认真清点了人数又和身边人说笑，还大声喊着，“我准备的有晕车药，谁有不舒服的可以来我这里拿，我们要坐大半天才能到，路上会停四次给大家去洗手间。”

有个姑娘打趣他，“副主席真是旅行必备！”

王源笑笑，“跟着源哥走，保管没忧愁！”

 

王俊凯见他转回身坐下，就塞上耳机闭目养神了。

 

王源可能是前一晚打游戏睡眠不足，晕车了。他不好意思表现出难受，就只是把帽子盖在脸上佯装睡觉。中途停在一家汉堡店吃饭，王源实在没胃口，走进去看了一圈食物更难受，就说困了先回去睡。王俊凯看出他不舒服，但对方是王源，他就又不好说什么。出于人道主义精神，他吃到一半说去个洗手间，快速买了一份金枪鱼三明治和橙汁，趁大家还在饭店，赶紧走回大巴。王源戴着耳机歪在椅背上睡着了，脚下背包敞开着，王俊凯轻手轻脚将食物放进去，又回去把自己的那份吃完。

 

王源一觉睡了一个钟头，醒来时难受劲儿也过了，就觉得饿。他记得包里装着零食，谁知道一垂眼就是保鲜膜包住的三明治。他问身边的几个学生会熟人，都说不知道哪儿来的。他心里清楚这40人里有两三个对自己有意思，又摸不准是哪个这么善于察言观色又贴心。他想人家既然要做无名英雄，自己也用不着委屈肚子，就吃了个干净。

 

王俊凯隔得远，也没发现他醒了，周小粥忙着跟蓝莓发微信，他觉得无聊，就塞上耳机看鬼畜翻唱。

 

到了营地负责人说前一夜暴风雨，木屋的供电系统全瘫痪了，也有几块木板需要换，不安全，按着人头给他们准备了帐篷，两人一个。

王俊凯和周小粥坐在后排，是最后下车的。王源忙着帮大家拿行李，也被落在后面。分到最后除了他仨就还剩一个女生。周小粥和王俊凯面面相觑，那女生心里大概知道周小粥性取向，但总是不愿意跟男生同住的，周小粥看出来了，她没办法，只能投给王源一个歉意的眼神，帮那个女生搭帐篷去了。

 

王俊凯知道即便没有那个女生，他和周小粥到底不方便睡一顶帐篷里，但想到现状又格外别扭。王源心里也七上八下，七上老天开眼，八下在这敏感阶段，脱离自己控制的变数会将他的计划引入歧途。

 

但他不能抗拒命运。更不愿失了一次刷宿命的良机。

 

王俊凯还在走神，王源就贴在他身旁小声说，“放心，反正是各睡各的睡袋，gay其实没有那么饥渴的。”

王俊凯被他这言论吓得半死，王源还笑得一派天真明朗，“我当你是朋友，不会怎样啦，放心。”

 

王俊凯脱口而出，说我并不是担心你会怎样。

“那你担心什么？”

 

王源眼神那么干净，王俊凯简直觉得还保留有那晚记忆的自己思想龌龊罪大恶极。

 

人家都翻篇儿了，你还纠结什么？

于是他尴尬的笑了两下，“没，没，挺好的。”

 

 

他们去吃了晚饭，又聚成三五人一组的小团体，玩桌游。周小粥和王俊凯那组一共四个人，就王俊凯一个男的。有个女生说带了扑克牌，他们就打了会儿斗地主。王俊凯想着晚上睡觉的事儿，就越发不想面对王源，刻意不去看他在的方向。最后又有人提议烧篝火，玩儿击鼓传花的时候，王源和王俊凯谁也没中招，王俊凯心里庆幸，王源则有些许失落。

 

一行人玩到了十二点半，王源和王俊凯在帐篷外碰见了，天黑，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。王俊凯没话找话，问王源他的笔记有没有帮助。王源说有啊，写作业前必须要先看看笔记上的例题才敢开始。王俊凯说我字丑，也是难为你了。王源说哪有哪有，不会不会。

 

哦艹。

老子真是为了爱什么都说得出来。

没事字丑是萌点。

是萌点。

是萌点。

 

帐篷空间有些狭窄，王俊凯很快意识到这一问题，退了出来，让王源先钻进睡袋。

王源裹得跟毛虫一样，跟王俊凯说可以了你进来吧，然后往边儿上挪了挪。王俊凯弯着腰收拾，躺进去时不由感叹自己腰是真不行，这可就酸了。

 

王俊凯觉得抵抗这尴尬局面的最好办法就是装睡，然而王源前一晚基本没合眼，白天又车马劳顿，就连和暗恋对象离这么近也没能拯救他的困意。王俊凯还没调稳呼吸，他就已经轻轻打起了呼。

 

王俊凯并不觉得这呼声吵，他这是第二次听见这么轻的呼声，有点像曾经在他家寄养的小狗，很软。

他不是很困，听着王源清浅的呼声开始琢磨自己，显然他自从那晚做了错事，就再难把王源当普通朋友，还有越来越想关注他的趋势。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，王源突然裹着睡袋滚了一圈。

 

王俊凯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并不能看清当前局势，但他知道王源离他很近了。

 

近到脸上能感觉出和王源打呼频率一致的气息。